刘军办公室的墙上，左右挂了两个大相框。左边是一张坐姿的检察制服写真，瓜子脸，微笑内敛，交叠的双手透露出规则感。右侧相框中，身着灰色收腰连衣裙的她站在玫瑰花环形雕塑中，硕大的红色花朵挺立饱满。

　　大家总能在她的朋友圈看到那些鲜活美丽的花朵，但老朋友每年都会等她晒的，却是当年收获石榴的“硬照”。“一个石榴千粒籽，颗颗籽粒透晶莹”，她种的石榴个大、味甜，“就像塞北晒透了太阳的果子”。

　　1.

　　刘军是苏州人，从小在知识分子家庭长大，骨子里精致。她最大的兴趣是园艺，院里那颗石榴树，是她最得意的作品。每年十月，石榴丰收，个头都有壮汉的拳头那么大。深红饱满的石榴籽撑爆表皮，露出“收获的喜悦”。“养好石榴有个诀窍——春季‘虐一虐’，夏季开满花。意思是开春要修剪、翻土，倒春寒冻一冻，接下来多施肥，秋天才能结出好果子。”

　　身为苏州市吴江区检察院检察长，她还真组织干警们集体“挨过冻”。

　　2020年春节过后正是疫情最吃劲的时候，刘军白天带领着干警们在远程讯问系统上“云办案”，晚上则化身普通志愿者，于接近零度低温中投入高速卡口疫情值班服务，在干警随手录制的视频上，她穿着简陋的防护服，在深夜哈着白气为过往驾驶员测体温的背影，“像极了邻家的姐姐”。在她的带动下，全院90名党员干警“三班倒”，承包了3个卡口的全部志愿服务。陈烜记得，刘军在动员会上义无反顾：“真正考验大家的时候到了，我先报名！”

　　“这一年，我们遇见更加温暖的自己。滴水成冰的高速卡口，彻夜带队服务的女检察长诠释了什么是守护的温度……”苏州市检察院2021年新年贺词中的这句话，说的就是她带着干警们守牢疫情防控一线的故事。

　　扛旗人的温度，决定集体的高度。2020年2月22日，湖北宜昌市检察院发出一篇名为“岂曰无友，与子同情；岂曰无衣，与子同镜”，感谢来自吴江检察院支援的20副护目镜。在疫情最吃劲的时候，一副护目镜就是“战略资源”，但刘军却带头把仅有的护目镜省下来，寄给曾来院参观考察的宜昌检察院干警，“来吴江时的一面之缘，足以让我们牵挂。他们水深火热，我们不能不帮！

　　她更是尽己所能地让干警们感受到呵护。吴江区院食堂有个五星级好评的美食——小米粥，因为需求量大，一天三顿都备着……

　　这个满眼松木色的空间摆满绿萝，墙上还挂着农家大蒜和辣椒串的食堂，是刘军为让大家真正融入吴江“江村”文化而设计的。

　　2018年11月7日，在第五届世界互联网大会召开之前，全国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和专家学者们从江苏经过，专门拐了趟吴江检察院。刚下车，就被灵秀的内庭院吸引了目光，直夸“这小园子真精致”。

　　这个园子，就是刘军所策划“江村·里”检察文化品牌的“头面”。“费孝通让吴江乡村成为中国农村的样本——‘江村’，我来吴江后发现，这儿‘里’特别多，有同里、黎里等等。古时候有‘五户为邻、五邻为里’的说法，讲究的是人和人之间最亲近的情感。”刘军说，“我们检察人，也要去体察、融入这种最朴素的社会关联。我也希望，在智慧检务跨上高速路的当下，大家能慢下来感知乡村，在对脚下土地的共情中触摸时代脉搏。”

　　由此，检察大楼里开始飘出“德馨里”的咖啡和书香，“胜秀里”沙龙的激烈讨论声，“正修里”先贤长廊的诵读声——她把这些名胜都“请”到了院里，成为每一个人精神生活的一部分。

　　2.

　　石榴的英文名pomegranate的意思就是“多籽儿的苹果”。中国栽培石榴的历史可上溯至汉代，据记载是张骞从西域引入的，张骞在出使西域时不仅带回了葡萄，还有石榴种子。古诗里说：“乘槎使者海西来，移得珊瑚汉苑栽；只待绿荫芳树合，蕊珠如火一时开。”

　　只有春夏秋冬的呵护，才会有这样的景致。

　　吴江地处江浙沪三省市边界线交汇点。

　　2019年2月20日是正月十一，刚过完春节的刘军马不停蹄地到上海市青浦区检察院交流，第二天，她又去了浙江嘉善。这是青吴嘉检察机关服务长三角区域一体化协作发展模式的开篇，而刘军是有备而来。她带来了“石榴的种子”。

　　年前，省院组织开展“社区矫正人员请假制度”课题研究，这也是刘军所关注的，“从90年代起，吴江就是江苏民营企业领头羊，法治营商环境建设缺不了检察环节。”她对全区421名社区服刑人员进行问卷调查。“民企经营者竟有125名！”刘军认为这个数据已经非常可观，但其中的54人有请假离苏需求，“采购、销售、签订重大合同、商务谈判、接待”——他们用各种字体写下的理由令刘军觉得必须要做点什么，“进行社区矫正的民企经营者在民营经济体中占比很小，但和护航民企发展有关的事，再小也是大。”

　　以前，社区矫正人员想暂时离开本市，理由只有“就医”及“家庭重大变故”两项，民营企业经营者想以企业经营为由请假几乎不可能。“长三角一体化为异地监管提供了宝贵的探索机会”，让刘军惊喜的是，青浦、嘉善检察院检察长与自己一拍即合。当月，《青嘉吴检察机关关于刑事执行跨区域检察监督协同发展项目协议》即在吴江起草完成，协议约定了检察监督协作和“经上级院同意后放宽区域内社区服刑人员外出请假条件”。

　　2019年11月18日，沪苏浙皖检察、司法行政机关座谈会在苏州召开，四省市检察长、司法厅长会签《沪苏浙皖社区服刑人员外出管理办法（试行）》。

　　两年来，刘军已经数不清去了上海和嘉善多少次，笔记本上的一百多条记录，见证了频繁“核酸检测”带来的思维碰撞和真正融合。

　　李商隐诗云：“榴枝婀娜榴实繁，榴膜轻明榴子鲜。可羡瑶池碧桃树，碧桃红颊一千年”。碧绿的石榴树婀娜迎风，鲜红的石榴像挂满灯笼，里面有一层透明的薄膜，白玉般的石榴子鲜美齐整；瑶池的碧桃树有什么值得羡慕，碧桃虽美结果却要经千年，哪比得上石榴树扎根人间？所以，每一粒石榴都要好好地珍惜不是吗？剥开每一颗石榴，只有满眼的晶莹才能带来喜悦不是吗？

　　人如石榴，石榴如人。

　　3.

　　2019年冬天，全国“套路贷”案件庭审观摩会场上，吴江区院第二检察部负责人李琳自信地站在多地省级院领导面前，就自己办理的一起被评为全国典型案例的“套路贷”案件，进行了精彩的经验介绍。

　　从某种意义上说，李琳就是刘军和全院的“石榴”。

　　李琳当时怀孕六个月，“连制服都穿不上”的她没有一丝怯场，她的底气很大程度源于刘军。成行前，刘军不仅仔细看了李琳的发言稿，还提了很多意见。有天晚上9点多，刘军给李琳打电话，建议她“交流发言不仅要讲定罪量刑的心得，更要着眼于打财断血、庭审对抗中的交锋”。

　　“以前我打辩论开不了嗓，她手把手盯着我读《满江红》和《海燕》，这是她在市院担任公诉处长时带队参加全省比赛所积攒的私房秘籍，基本每个同事都练过。”李琳说。

　　2018年，李琳在“套路贷”案件开庭前还得到过刘军的特别指导，“明天旁听席会坐满人，案件庭审难度不会小，注意物证出示规范。”刘军说起自己曾对一起故意杀人案出示物证，“血衣都长蛆了，但也必须一件一件拿出来，举证绝不留瑕疵。”

　　李琳记得，第一次上刘军主持的检委会，是因为一起挪用商会资金的案件，信心满满的她一上来就被问了十几个问题——“你有没有了解过工商联、商会的资金管理模式和运行机制？这个案件暴露出哪几方面问题？”后来，每当办理涉及社会管理的案件，她都会多想一层。“她会给你各个角度的分析，让你习惯于主动从区域经济社会治理的角度审视当下的案件。”李琳感叹。

　　吴江院硕果累累，犹如盛开的石榴花，满树结出的石榴果。

　　2018年4月，吴江区检察院未检人付雷的一封信走红网络，上了微博热搜，引发全网关注。这封写给被精神病母亲杀死的三岁男孩的信通过十句“孩子，对不起，请你原谅”，令3000多万网友心痛。刘军第一时间把付雷叫到办公室，建议他针对流动困境儿童问题，去统计数据、查询政策法规，去民政、妇联、政法委、综治办、社区、村委会等多地沟通协调，思考对策，找出“推动问题解决的更优路径”……

　　吴江区检察院庭院里有块石头，刻着“苏州湾”三个字。这也有来由，刘军家住市区，每每要穿过浩渺太湖上的苏州湾高架路才能到达单位。无数深夜，她穿行烟波之上，会摇开车窗，深远地呼吸一口湿润的空气，远处的万家灯火依稀可闻。“那就是我们要守护的东西，”她说，“就像种石榴一样，你一腔热忱倾尽心血，它穿越四季晶莹为报。总有一种力量，会让你坚定不移。”

　　（作者单位：江苏省苏州市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