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梆馄饨,民间又称“馄饨担”。馄饨哪都有,但敲着竹梆的馄饨担却是温州独有的。二十多年前的深夜,巷子口总传来“笃笃笃”的竹梆声,直敲进孩子的胃里,没有一个清醒的人能够抵御这种诱惑。

　　儿时记忆中,邻家大叔挑着馄饨担,两头担子中间一根扁担,一头是材料柜,放着馄饨皮、肉馅、包好的馄饨、配料和碗、勺子,一头是炉灶、一口铁锅还有几壶汤水,简易的装备就组成一个小小的灶间。边用竹梆敲打着,边挑着担子步行穿过大街小巷,小伙伴们听到竹梆声都会不约而同地拿着碗过来买馄饨吃。这些回忆总是那么的美好,像储存在电脑中一样永远定格。后来馄饨担改成推车,省力了不少,但敲竹梆的声音依旧不变,再后来就很少见到了……

　　城市化后,老旧小区整拆封闭,高楼林立,敲梆馄饨也就没了市场。有心的小贩则支起店面,将这深夜行走的美味留住了。偶然路过,发现生根在市区飞霞南路的老温州馄饨担。店老板是温州馄饨第四代非遗传承人,手艺已传承到第五代。门店装修古色古香,进门左右两个工作间,一间包馄饨卖小吃,一间开锅煮馄饨,隐约保留着旧时馄饨担的影子。店内摆放着几张八仙桌,简约中透着大气。来往食客年纪略微偏大,或许他们就是曾经在深夜里踮着脚趴在馄饨担边流口水的那拨人吧,也唯有他们才了解温州馄饨担的味道。

　　大方薄皮铺于掌心,用竹片一抹肉泥,轻巧地一甩,指尖捏拢,一朵馄饨就包好了。整齐地排列在盒中,像一只只白白嫩嫩的胖小子,形态煞是喜人。馄饨皮煮熟后薄如蝉翼,入口即化,老少皆宜。菠菜简单过水一烫,生馄饨仅需在滚水中焖煮45秒即可捞出入汤。揭开锅盖的一刹那,白气蒸腾上升,馄饨浮出水面翻滚不停。抓来一把备好的新碎紫菜、金黄蛋丝,铺上一些随意的榨菜丝、细葱花,点缀剥好的干虾仁或虾皮,再用生肉汤一浇,清汤滋味就此升华。

　　一碗简单的馄饨,却珍视如艺术品一般,场景布局像幅画,掌勺者都自带艺术家气质。煮开的馄饨似含羞的芙蓉花,佐以店家自制的猪油渣,顿时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店里只卖馄饨一种食材,可堂食,也可买搭配好的生馄饨材料回家做。老板的秘方是自家熬的猪油。相信尝过猪油渣的食客会对这猪油另眼相待。老板作为非遗传承人,专心做好一碗馄饨,对材料品质要求严格到极致,在这物质充盈、人心浮躁的年代,这样精心烹调的美食显得尤为珍贵。

　　温州童谣对吃馄饨有着形象的描述:“娒娒,你象人。阿妈嗨你吃馄饨。馄饨汤,喝眼光……”童谣大意是:孩子,你听话,妈妈就给你吃馄饨,喝了馄饨汤视力好。随着童谣清唱,仿佛回到小时候,回到解放街角的长人馄饨店旁。那时候以敲梆馄饨为主,常开的馄饨店还不多,想吃也不能马上吃到。外带餐具还很少,需要自备汤碗,放在搪瓷杯里的馄饨,犹如云朵,散在汤边,含在嘴里,唇齿皆香。

　　现今,馄饨已是温州传统名小吃,解放街口的长人馄饨,已成为旅游网红打卡地。当下,很多温州人远在异国他乡,温州那种薄透的馄饨皮不容易买到,亲戚说一次偶然发现福州的扁肉皮替代效果十分好,福州当地用大钢勺烫肉的方法,与当年馄饨担上的生烫肉类似,这样肉不需要加淀粉也可烫出来嫩嫩的,不生柴火而自有鲜香。

　　宁静夜色下,胃里馋虫辗转反侧,一碗馄饨下肚,就瞬间熨帖了。只是已很少吃到敲梆馄饨了,依稀听到竹梆声回荡在时空的远处。

　　(作者单位:浙江省温州市鹿城区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