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的岁月眨眼间掠过桃花盛开的季节,时光的小溪载着凋零的花瓣,载着执着的向往潺潺向前……不知不觉,一年的援藏生涯就要结束了。其间最难忘的,当属第一次和藏族同事查看犯罪现场的点点滴滴。

　　那是2020年9月,我协助员额检察官拉措办理一起刑事案件。阅卷之后,我和拉措发现嫌疑人提出自己是正当防卫,且案发现场无监控、无目击证人、无通话清单等客观证据印证嫌疑人与被害人之间的联系,加之事隔数年,嫌疑人上缴的作案工具无指纹、DNA等有用信息……一连串的疑惑待解,我建议到现场走一遭。

　　知道拉措晕车,我就说:“要不你就别去了。”拉措微微一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

　　9月15日,一个晴朗的日子,我们出发到案发所在地贡觉县查看现场。出发的时候,我看到拉措穿得很厚实,还带了个大口罩,还以为她是为了预防新冠,就没有特别在意。一路上,高原反应如影随形,头疼、胸闷席卷而来,脚部肿胀、无力,让人有一种如坠云雾的眩晕感。平缓的水泥路还好,在颠簸的乡间土路上,我随着车辆不断起伏,一会儿头撞到车,一会儿身子前倾后斜,一上一下,肠胃里的东西也随之翻江倒海,我拼了命还是没忍住,连着吐了两回。

　　这时候,我才知道,拉措之所以穿得很厚实,是因为当天患了重感冒。在雪域高原,患重感冒是件相当危险的事情,但为了查明案件事实,瘦弱的她还是来了。每想到此,我都对拉措投以钦佩的目光。

　　为了照顾我这个“外来客”,司机师傅体贴地放慢了车速,还给我氧气瓶吸氧。好不容易熬到贡觉县某村,夜幕已经降临,考虑到案发时是夜晚,为了接近当时的光影条件,我们没有顾上休息,马不停蹄地开始查看现场。

　　结合勘验、现场照片和法医学鉴定报告,我不断在内心模拟着案发经过,对比嫌疑人的供述与现场情况,在时间、位置上均存在无法排除的矛盾,难以自圆其说。证据链指向唯一的结论:嫌疑人属故意犯罪,正当防卫的辩解不成立。此刻,我和拉措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妥了!

　　看完现场,我们又与公安民警一道走访了该村村委会主任。走访完回去的路上,在村庄灯火阑珊处,在大山掩映的茫茫夜幕下,虽然身躯无比疲惫,但心情却放松了下来。

　　回到县城已经是晚上八点。肚子咕咕叫的我,迫不及待想吃东西。此时我突然发现,拉措满脸发白,头上直冒虚汗。原以为是高原反应,我招呼着要给她倒热水、拿氧气瓶,拉措却强忍着一把拉住了我。她告诉我,自己有胆结石,现在是——疼。

　　原来,拉措之前曾驻村一年,因为驻村条件艰苦,河水富含矿物质,没有干净的自来水喝,想买水喝也买不到,驻村结束时患上了胆结石。由于工作一直太忙,直到查看现场这一天,她都还没来得及去做手术。

　　以前,当地百姓没有干净水喝,对身体影响特别大。好在现在那个村已经通了自来水,至少孩子们不会再得胆结石了。我刚想开口表达对她的敬佩之情,她却笑笑说,昌都市检察院几乎每个干警都有感人的事迹,只要挖掘,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故事。

　　当天晚上,利用休息的片刻,我和家人视频聊天。聊着聊着,孩子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妈妈,我好想你啊!”一瞬间,愧疚的情绪拽住了我,我嚅动嘴唇,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怀着复杂的心情结束了聊天。

　　拉措的家也在外地,于是我把这个事跟同为母亲的拉措讲了讲,心想能不能取点经。不承想,拉措却苦笑着说:“最多两个月,孩子就会适应,再过一个月,孩子就会和你在视频聊天时相顾无语。”我大吃一惊,这才知道拉措的家人长期不在身边。

　　我问她:“孩子跟你生疏了怎么办?”拉措苦笑了一声:“既然选择了这里,想孩子的时候就只好视频多聊天,多买礼物,等回去的时候,多陪陪孩子。”她安慰我说:“放心吧,血浓于水,亲情是割不断的。”

　　她自己一个人在西藏,回一次家全靠一年五六十天的假期。每年的假期可能无法落实或只能落实部分,每年都只能和孩子一起待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每一次的离别都刻骨铭心。

　　(作者单位:重庆市人民检察院第五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