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头儿性子倔、脾气臭、看啥啥都不对劲，是个实打实的“愤老”。做闺女的有时想表表孝心，但貌似到现在，还没有什么礼物趁过他的心。要说从商场给他买身衣服，他指定嫌我浪费钱嫌我买得贵，试都不试就会让我退了去；要说请他去饭店吃顿饭，他会挨着给每道菜挑一遍毛病；要说请他去旅游，他会说外边的景儿有啥可看的，还不如逛个超市遛个弯自在……那就啥也不说，索性直接奉上真金白银，他铁定又会一把推开白花花的钞票，我的退休金还花不完呢，要你钱干啥？

　　我给他做了30多年的闺女，有时也会没大没小甩他一句：“人家都说越老脾气越好，你咋就跟别人不一样呢？”说完又会后悔，纵使我爸花了那么多心血，我也没长成“别人家的孩子”，现在又凭啥让我爸就变成“别人家的老爸”呢？

　　我爸这人命运不算平顺，我家祖上也算是书香门第，爷爷那一辈就出了三个知识分子，两个后来从教都当了校长。我爸这辈兄妹四人，除了我爸，两个高中生一个大学生，在全村也是不多见的。据奶奶说，我爸从小就不爱读书，打骂都不管用。后来到了十几岁的时候，爷爷因病去世，身为长兄的我爸，还未成年便辍学去了煤矿工作，用微薄的工资支撑一家老小的生计。

　　那时经历过何种委屈和挫折，从未听我爸提起。就这样一干就是许多年，直到我出生后几年，叔叔们相继成家立业，我爸才从煤矿调到了相对轻松的织布厂。

　　当了一辈子工人，我爸这人没啥大本事，就老实本分地挣个死工资。跟那些脑子灵光的叔叔们相比，他算是老实憨厚、混不开的那种人。我常想，若不是造化弄人，少年丧父缺少关爱和引领，我爸的人生也许会是另一番境遇吧。

　　别看我爸这人脾气特臭，但心疼人却也是实打实的。或许，孩子就是父母的软肋。小时候不懂事，我总喜欢撒娇自己身体哪儿哪儿不舒服。不是头疼，就是腿疼、肚子疼。我爸每次都很紧张，即使大晚上也会敲开卫生室的门去给我拿药。冬天我经常感冒，每次都咳嗽得厉害。我爸怕我留下痨病的病根，千方百计为我寻找治疗方法。除了从外边买回来的各种药品，还有什么每天做给我的蒸豆腐、醋炒鸡蛋等偏方，每次我都不情愿地在他的“威逼利诱”中吃下去。

　　我爸不是个勤快人，但自从我初中开始到镇上上学，他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对待我的早饭，我爸一顿也没含糊过。特别是冬天的早晨，五点多他便起床生好了炉子。我喜欢赖床，每次他都得叫个三五遍我才开始穿衣服，他也不气不恼。洗漱完后，一碗热腾腾的早饭已经摆在桌上。睡眼惺忪的我哪有什么胃口，总想蒙混过关，可我爸在这事上从不通融，一定监督我把整碗饭吃得干干净净才肯放我出门。就这样，整个初中阶段我都是个“膘肥体壮”的小胖子。

　　都说老小孩小小孩，随着年岁渐长，我爸变得越来越倔，还时不时整出一堆歪理谬论来。我爸喜欢吃油腻的饭菜，有次针对他吃肥肉的事儿，我摆事实讲道理想让他认清危害。你猜人家咋说，“肥肉怎么不好？我们那辈人小时候就听过一句话说‘中国是块大肥肉，谁都想来啃一口’。如果瘦肉比肥肉香，不早就说‘中国是块大瘦肉’啦。”看看，他这“道理”讲的。

　　我爸喜欢喝茶，一喝就是几十年，但喝的都是市场上最便宜的散装绿茶。我给他买回了各种盒装的普洱、铁观音，但人家硬是不给面子，原封不动放在角落里置之不理，还说：“专家都说了，粗茶淡饭，茶叶没必要喝那些杂七杂八还很贵的。”好吧，都听您的。

　　瞧，这就是我爸。一个让人无奈却也让人欢喜的老头儿。其实，我这个经常让他操心、惹他生气、跟他对着干的闺女，还挺想对他说句悄悄话的：“嗨，老头儿。这辈子有您做爸爸，还挺好的。”

　　（作者单位：山东省淄博市临淄区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