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了,我居住的城市开始供暖。我回到老家,准备接父亲到城里住,刚到村口,看到父亲正在等我,我让女儿先开车回家,我和父亲边走边唠嗑。

　　“老人们还在这儿蹲墙根、晒暖暖?”路过一个老院子,看到一群老人聚在墙根前,我问父亲。

　　“不只是蹲墙根、晒暖暖,还演戏呢。”老父亲叹口气,回答我。

　　“演戏?”我有些不解。

　　“你先别说话,看一会就明白了。”父亲说。于是,我和父亲站在几步之外,驻足观看。

　　只见张三爷拿着手机,边说边比画:“妮啊,恁放心,俺身体好着哪,别挂念俺。俺不上恁那里去住,不习惯。”说到这里,张三爷环顾左右,见大家目光中都透出羡慕之意,忙把手机揣进兜里,面带得意之色,向墙根走去。

　　张三爷还没在墙根坐稳,李婶站起来手指着远方,说:“你看看那老梁,挺能出洋相,还学城里人遛狗。”老人们顺着李婶指的方向看了看,有的捂住嘴、有的笑出声,但都齐声附和:“就是,一条土狗还遛什么。”“咱这群人里,俺眼神最好。”李婶有些显摆地说。我向李婶指的方向望去,见老梁正牵着一只羊在放羊,而不是遛狗。我正想问父亲原因,父亲用眼神制止了我。

　　“咱村上就李婶的眼神好,身体好,我就不行了,要不是俺家乖孙子给我买了根拐杖,我恐怕走不动路了。”王奶奶接着刚才的话,边说边用力地借助拐杖站了起来。站起来的王奶奶,故意摆弄几下手里的拐杖,以引起其他老人的注意,动作很明显、很刻意。老人们的话题自然就转移到拐杖上。老人们艳羡王奶奶的拐杖,言语中都表达出来:“这拐杖真好看啊,我都没有这么好看的拐杖呢,哪里买的?”

　　王奶奶见大家问,似乎更开心地说:“俺家乖孙子在外地买的,我们这儿没有,哎呀,买这么好的拐杖,多糟蹋钱,你说是不是?”

　　“王奶奶。我上次见你,你不是还能健步如飞呢?怎么现在……”我走上前,不解地问。王奶奶脸色一沉,浑浊的眼中似乎汪出了泪水。父亲见状,急忙走上前来,和老人们寒暄几句,拉我走开。

　　走在回家的路上,父亲见我还有疑惑,一一给我讲来。

　　张三爷就一个女儿,上学以后留在了城市。张三爷想去女儿家住,女婿不愿意,女儿当不了家。张三爷怕村里人笑话,每天拿着早已坏了的手机,在众人面前装着给女儿打电话。

　　李婶得了白内障,根本看不清东西。因为儿子娶媳妇,向亲戚、乡亲们借钱凑了十几万的彩礼,现在媳妇还没有娶进家,哪有钱医治眼睛?

　　王奶奶唯一的孙子外出打工,前段时间刚给王奶奶捎了根拐杖,哪知时间不长就从楼上掉下来,摔死了。王奶奶大病一场,但她怕大家笑话她家绝了根,她瞒着大家,强打精神在众人面前演戏。

　　听了父亲的话,我扭头看了看那群老人。他们依然说着、笑着:演戏的人,一个个戏精上身,演得精彩;看戏的人,看破不说破,捧得精妙。

　　我眼睛一热,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作者单位:山东省临清市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