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业余乒乓球发烧友来说,球馆就是快乐的港湾。
多年前的“招呼球馆”,至今还记忆犹新。这里空间高度不够,没有地胶,更没有空调。许多球友都说:“这里条件不咋地,但胜在有家的感觉。”我看到球友们自己随意打开冰箱取饮料,有的把喝了几口的饮料又放回去雪藏,俨然在自家厨房。
球馆经营者“招呼”,这个外表朴实、面部黧黑的中年客家汉子,其实属于早年正儿八经的中山大学毕业生。毕业后他进入大型国企,曾任中层干部,把业务搞得风生水起。
“招呼”大叔在广州工作时,体力超好,喜欢晚上打球,连续战斗,没有三个小时以上他是不愿下台的,直至老板要关门再三催他,这才恋恋不舍离开。次数多了,广州几家球馆的老板有点烦他。调到珠海工作后,为了自己能打个够,他盘下了原来的“银华球馆”,自己做老板,只要有球友叫“‘招呼’,来一把!”他拿了球拍就上,把铁夹子夹着的一摞1元、2元、5元零票放在球网边上,不时有买饮料的、交台费的球友叫他,他马上过去收钱找零,然后接着打。
这里曾是全市唯一不限时的球馆,经常有球友打到凌晨几点,他也就这么一直不亦乐乎地陪着。他像一个麦田守望者,默默无闻、无怨无悔地守着这个只赚吆喝不赚钱的球馆,每天迎送前来打球的熟悉的、陌生的球友。打到六点多时,有球友出去吃饭,打个包回来给“招呼”当晚餐;而球友“阿思”把女儿送回家后又返回来接着打……他们像不知疲倦的练球机,一直打到凌晨。
唉,这帮疯人,好像世界末日即将来临,赶紧打个过瘾,累死拉倒。
印象最深的是球友“地雷”,喜欢文学、摄影的她,不知啥时候突然喜欢上了乒乓球,而且一发不可收拾。那时她在珠海电台工作,常常加班熬夜赶稿,为的是挤点时间下午到华瑞球馆练会儿球。三个月下来,圆乎乎的“地雷”瘦成了“雷管”,人比黄花瘦,憔悴得让人心疼。经过艰难的抉择,她最终选择了辞职,暂时成为一名“非专业职业乒乓球运动员”。早上,她从家里用保鲜袋装两个苹果,然后就整天泡在球馆练球,遇到球打得好的小帅哥,还把苹果递给人家吃,而自己空着肚子练六七个小时。她也因为超常的体能被球友们誉为“核动力地雷”“火星人”。
凌晨3点了,附近嘈杂的大排档渐渐安静下来,球馆里乒乓球撞击球台的声音却格外清脆,衬托出夜的宁静。这边球友“蛇皮”他们还在鏖战,球友“青清杨”的激情咆哮、跺脚声如雄浑的战鼓,不时冲破夜的静谧,回荡在花园市场的上空。那边角落里,仅有一张球台上方还亮着灯,似舞台的聚光灯。“招呼”赤膊在抹着球台,上臂肱三头肌结实隆起,昭示着男人的力量。有人说,流汗的男人最性感,也有人说,专注工作的男人最性感。我想,如果我是女儿身,这一刻我会不可救药地迷上这个流着汗一丝不苟地抹球台的客家汉子,从此心甘情愿做他背后的小女人,为他抹汗,也帮他抹球台。
在球馆,你可以褪去面具,释放真我。这里没有贫富贵贱,只有菜鸟和高手之分。在这里,住海景别墅的老总和蜗居出租屋的外来工称兄道弟,驾豪车的MM和骑电动车的GG把手言欢。你可以在打丢机会球时懊恼大叫甚至爆个粗口,不用顾忌身份;你可以赤膊上阵,而不用担心胸肌下垂、肚腩滚圆而有损形象。
我熟悉的一个MM球友,从珠海跳槽到深圳工作之初,连续失眠近一个月,搞到几乎崩溃。有一天傍晚她去了住所附近的海产干货市场一趟,当晚竟然安然入梦。第二天傍晚她特意又去海产干货市场转了一圈,回来后又一觉睡到天亮,困扰多时的失眠症不治而愈,从此,养成了每天傍晚到海产干货市场逛一圈的生活习惯。某天她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在珠海生活时傍晚经常到位于新香洲广富市场三楼的华瑞乒乓球馆打球,楼下有许多海产干货摊位,球馆里不时飘进一股干货的味道,时间长了,没有这种味道倒是让她不适应了。台湾“疗伤歌后”辛晓琪在经典情歌《味道》中唱道: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烟草味道……记忆中球馆的味道早已沁入心肺,连着挥不去的回忆和化不开的情结。
因为乒乓球,我曾有幸结识了低调执着的“天行”、霸气外露的“龙少”、儒雅大方的“欧阳”、睿智干练的“林总”、善良开朗的“毛毛”、灵气活现的“地雷”……小小银球让大家聚到一起,有心灵的隔空对话,没有身体的对抗碰撞;有惺惺相惜,没有功利纠结;有彼此倾慕,没有暧昧迷乱。记得我的球友“芳芳”所写的一段美文:“谁在你迷惘时为你点亮心灯,谁在你孤独无助时送来温暖的目光,谁在你停滞不前、畏惧前途时用温暖的手扶持着你,谁在你工作疲倦时给你带来温馨的祝愿……”这也是我那些可亲、可敬、可爱的球友们的写照。
小学二年级时我首次接触乒乓球运动,是在我们岩前村援三队的祠堂大堂内,那时没有正规的乒乓球台,球台是由四张大堂内摆放祭品用的四方桌拼在一起,中间放个木挡板。我们用的球拍由村里的木匠用木板切割而成,也没人教我们怎么打,只会推来推去。每当放学回到家,我一放下书包就赶紧跑去祠堂大堂占位,生怕去迟了要排队。可以说,童年的快乐时光是在祠堂球台上度过的。后来,学校有了球台,自己也会去打。有一次,我去镇中心小学观看了全镇小学生乒乓球比赛,当看到流芳小学的志辉同学拿了全镇单打冠军时,内心的羡慕之情汩汩涌出。
上了初中后,迷上了踢足球,乒乓球就没打了。一直到1999年,我因一次踢球膝盖严重受伤后,才又拿起乒乓球拍。2000年,我代表梅州市检察院参加了全省检察机关乒乓球比赛,凭着怪异的长胶打法竟然力克佛山、深圳、中山等队,一举获得团体亚军,这是我第一次拿到奖牌。从此,乒乓球融进了我的血液,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2003年调到珠海工作后,珠海良好的打球氛围和众多的球馆,让我的球技见涨,尤其是我较早在全省业余乒坛中使用一面长胶一面反胶的倒板特殊打法,让不少有体校专业功底的球友吃尽苦头,被球友戏称“长胶宗师”。因一份执着和努力,让我收获了全国业余乒乓冠军,乒乓球业余运动健将,全国检察机关乒乓球大赛男团亚军、男单亚军,国际乒联世界元老巡回赛男单第五等荣誉,也收获了不少良师益友。
逝水流年,人生促促。一路走来,乒乓相伴。时运不济的愤懑,在大力扣杀中宣泄;为情所困的恨愁,在挥汗如雨中排解。累了,就歇会吧,擦擦汗或者抹去夺眶而出的眼泪。当我把深埋在毛巾里的头抬起,球友们欢动的身影、温暖的笑脸如冬日的阳光拂面而来,顿时浑身充满了力量,收拾心情,重新出发。
感激上苍,在我失意、落寞的时候,仍然可以享受乒乓球的快乐,仍然拥有一帮不离不弃的球友。祈愿乒乓情缘如影随形,让我平凡的人生,变得绚丽多彩。
(作者单位:广东省珠海市斗门区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