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
2018-04-25 11:51:00  来源:
  来源:检察日报
李旻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我们家坐落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南方小山村里,可是她对于我而言,却如天空那一抹挥不去的云彩。

  夜晚点了灯,煤油灯昏黄的火苗跳跃着,让人瞧着既温暖又寒碜,一如那老街。

  叫街却是高抬她了,老却是实实在在的。正像祖父额上的皱纹,一道比一道深。当我光脚丫满村瞎转悠的时候,祖父就背着我去买牛皮糖,又禁吃又解馋。他们都说,牛皮糖还是老街的划算。

  印象中的老街一点也不气派,古古静静的,差不多也就七八户人家错落着,东西却全得很,有卖杂货、花布的,吃小面、喝盖碗茶的。老街的房子都是极老的,青砖青瓦木窗,黄黑的木柱,高高的门槛,吱呀的木门。最有趣的是门下角有一个方方的小洞,直到有一天里面蹿出只肥肥的白猫我才晓得它的来由。

  村里人忙完活,就会到老街坐坐。男人们喝着盖碗茶侃大山,孩子们在空心的大榕树下躲猫猫,女人们则叽叽喳喳挑拣着自己喜欢的物件,临烟囱冒烟时,才喜滋滋地抱着块碎花布,嚷嚷着要给丫头们做花衣裳。

  开杂货铺的黄老板家人气最旺,或许是受他家门楣上用红漆写着“仓吉商店”牌匾的眷顾。据说他家祖上请了当地很有学问的“秀才”写的。遒劲的字斑驳得只剩下几条印痕,尚能隐约辨出当年的字体。

  老板娘胖墩墩、乐呵呵的,生得那么面善,反让你觉得不去买她家的东西倒是你的错。我顶爱上她家买东西,因为和我母亲熟识,她会零零碎碎给我些东西吃,一毛钱的冰棍,甜津津的,叫你越吃越想吃。

  “仓吉商店”对面是一家没有招牌的小面馆,无论是出门打工还是上学,人们都会在这里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赶路。店面的格局正如面条一样,永远的记忆中的味道,从来都不曾改变。只是当年卖面的小媳妇已经添了大胖孙子。我带着外乡媳妇回家,也会照例来上一碗,媳妇至今还念念不忘那碗小面的味道。

  老街有一户姓李的赤脚医生,人长得干净,不像庄稼人那样黝黑。村里人的大病小痛李先生都要管的。小孩对他一直很敬畏,他打针老疼了。他既看病也接生,村中和李先生家小子一般大上世纪80年代的孩子几乎都是他接的生,听说李先生家的小子做了检察官。

  李先生门口正对着一片大洼地,那是老街最寒碜的地方。大晴天坑坑洼洼的,极难走。到了雨天更是一片烂泥,穿了胶鞋也不想踩下去。读小学时的我,每天出门必要穿过那片大洼地,所以我讨厌雨天。不知为何,大家只是一味地发牢骚,却没有人去修整。

  ……

  说到老街总是说不完,阖上老街的大木门,心里满是杂糅的感慨。她古朴、恬淡,就像是祖父的眼睛,虽没有了往昔的风采,却仍是沉稳与安然,地地道道的庄稼汉模样。

  我想她真的是很累了,曾左右着村里几代人的胃口。有了老街,村里少了那么些沉闷,日子苦是苦,人们却也是心满意足的。

  不知何时,大洼地已经填上土,铺了水泥路面。黄家人盖了新楼,开了麻将馆……天天麻将声声,闹哄哄的,但每年春节回家探亲,我心里却是莫名其妙、空落落地难受。

  老街是伴着祖父那一代而来的,到了我这一代已步履蹒跚。正如祖父一样,人都是要老的,总有一天老街也会不留痕迹地走开。可她却和我祖父一样,永远留在我的心中,一辈子!

  (作者单位:江苏省滨海县人民检察院)

  编辑:赵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