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拱桥,桥下有潺潺的流水。巍峨的教学楼在花草树木点缀下静静耸立,白色的公共卫生间与同色的长廊遥相呼应。在宁静的校园里,同学们专注地听着老师的精彩授课……这个手捧书本面向老师、身体微微前倾的男生,就是我……”

　　在射阳检察院“蓝纸鹤”心理疏导室,辍学少年小恒这样介绍他刚刚摆出的沙盘,他为这个图案起了个名字叫“美丽的校园”。此刻,看到心理咨询师邓兵脸上流露出的欣慰,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十四岁的小恒曾有一个幸福的家,他住在自己的大房子里,享受着父母的呵护,成绩优异的他一直是家人和老师的骄傲。两年前,他的父亲意外去世。一年前,他的母亲改嫁。母亲离家前将房子租了出去,安排小恒随外祖父母住进了车库。

　　父亲的离世犹如萧索秋风落叶凋零,母亲的离去更像寒流冰封了心湖的涟漪。每天放学,面对着瘫痪在床的外婆和唉声叹气的外公,敏感的小恒选择了沉默,默默地吃饭、默默地洗衣、默默地写作业、独自一人去上学……

　　然而,少年的天空怎甘寂寞?青春热血的奔涌、亲情友情的渴望让小恒不顾一切地张开臂膀……他在校外结识了一帮野小子,他们见人三秒熟、哥们儿义为先,一起游戏玩闹、惹是生非,不时被人告到学校,让校方头疼不已。他上课分心影响别人,一出了校门如逢大赦,将老师苦口婆心的劝诫当作耳旁风。

　　那一天,小恒和一个女生搭讪着一起走出校门。那个叫小琳的女孩说她和父亲吵架离家出走几天了,连吃饭的钱都没有。走着走着,饮品店前的一辆绿色电瓶车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小琳说认识骑车的女生,让小恒去借用5分钟。小恒跑到店门口说了一声,没等人家回答,小琳就开车载着小恒跑远了……

　　小恒回家后觉得不妥,直到四天后才找到小琳和电瓶车。此刻,车主已经报警,尽管还车赔钱得到谅解,案子还是惊动了学校。

　　学校通知小恒停课反省,满腹委屈的小恒一头倒在他的小床上,用床单裹着头,不吃不喝,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三天了,外公一遍一遍地央求他起来吃点,他全无反应。

　　无奈之下,外公到学校请求允许孩子复学,在雨中站了几个小时。小恒的妈妈挺着大肚子去学校,恨铁不成钢的老师忧虑重重不肯松口。

　　绝望的母亲拨打了“蓝纸鹤”团队的求助热线,于是,小恒的事就摆上了我的心头。

　　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我们还来;一次又一次的回避,我们不气馁。这个倔强的孩子终于将脸转向我们,慢慢地抬起头。终于,他能听进我们的话了,他愿意吐出心里的块垒了,他说如果学校还要他,他想做回曾经的自己。

　　和校方沟通,和班主任交流,一次又一次,我深知小恒的转变非一日之功。

　　我们将小恒和他的妈妈请到检察院,劝他妈妈收回出租的房子,多陪陪孩子。引导小恒认清自己的人生路发生了怎样的偏差。我们听着他一条一条地剖析自身存在的问题,看着他一笔一画将保证书写得工工整整……

　　在检察办案区,小恒好奇的目光一一掠过谈话室、讯问室、心理疏导室,他微微动容,显然被震撼了。

　　在我的提议下,“蓝纸鹤”志愿者、心理咨询师邓兵问小恒是否愿意做个沙盘游戏。于是,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凌晨四点多,在秋雨拍打窗棂之声中醒来的我再也无法入眠。小恒返校几天了,他能信守承诺,从此做一个令人放心的孩子吗?

　　手机振动,是小恒班主任发来的信息。她说学校可能会给小恒一个记大过的处分,这个处分将记入学籍档案!处分记入档案,可能会令孩子的未来蒙上阴影,背负着沉重过去的小恒该如何穿越人生的重重风浪?

　　再一次和校方沟通,我提起了未成年人附条件不起诉制度、犯罪记录封存制度和我们“蓝纸鹤”团队探索的考察帮教“五个一工程”……

　　我们的真诚打动了校长,他说服决策层给了小恒一个考察期。如果他在考察期内认真矫正自己的行为,经考核合格,就撤销处分。

　　每一天,我都会第一时间打开“小恒关爱帮扶”群,我要捕捉小恒的点滴进步,扶上马,再送一程。

　　自从我们在“陪读妈妈关爱行动”中公布“蓝纸鹤”团队的热线电话,陆续接到十多个学生家长的咨询和求助。今年以来,像小恒这样经过“蓝纸鹤”帮助重返校园的孩子已经有7个。

　　孩子的问题各不相同,每一个都是问题孩子。每一次矫正都要耗费我们很多的心血,甚至会透支我个人的人脉和信用。有时,很累;有时,很无奈。再苦再难却从未言弃。因为,案件镜鉴在前,这样的孩子今天不回书房,明天就可能进牢房。

　　自从分管未成年人检察工作,我就有一个愿望,我想用三年时间大幅压降未成年人犯罪率。我从没想过“有求必应,有难必帮”的承诺有多重,是不是会超出我的能力。我只知道,“蓝纸鹤”团队想做的事总能得到各方的助力,都成了。

　　如果因为我们,失依失管的孩子有了依傍,阳光透过树叶照亮少年的心房,未成年人犯罪失去滋生的土壤,小恒心中的美丽校园,一定会在美好的未来绽放。

　　(作者单位:江苏省射阳县人民检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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