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阳

　　如皋，一座长江边缘的城。“如”代指“往”的意思，“皋”表意“水边的高地”。如皋，一座因爱得名的城。所谓上古伊人，在如皋水一方，清点灿烂阳光；所谓爱情怀想，刻进了如皋古城墙，朵朵鲜花开满人间，衬托濠河绵长，荡涤雨花与泪花。

　　“让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做寡妇好，还是让她把孩子打掉离婚好。”2015年深秋，这个问题让一个叫陈业的男人纠结。那年的检察院有反贪局，那年的陈业还在不断直面犯罪嫌疑人。

　　亲朋印象中，他永远在办案路上。说他少年老成没错，25岁担任了检察院侦查部门负责人，成为“年轻的领导”，在更年轻的检察干警眼中，他更像邻家大哥。办案纯属技术活，案件遇到瓶颈，他总第一个冲上去，常说“让我来试试”。

　　办案判断精准，自己健康判断失误。他感到身体不适，就以为胃病一般性就诊，边吃药边坚持办案。疼痛确实难忍，同伴劝他休息。他说：“我年轻，没关系。”

　　2015年8月，他实在坚持不了，到医院确诊为肝癌。也就在那时，他的妻子发现怀了孕。

　　抱着求生的希望，他来到了上海治疗。他的妻子回娘家养胎，她的娘家就在如皋城。

　　他的妻子叫鹏。爱情如此美好：陈业酷爱音乐，大学时组建了自己的乐队。因共同爱好音乐结缘，相爱十年又一年。在他们的婚礼上，陈业带着乐队演唱了一首自己创作的《李小姐》送给妻子。

　　没有一份稳定的职业，最初的生活如同流浪，她跟着他漂泊。先来到鹤乡射阳，那里有射日的后羿和护鹤女神徐秀娟。在日常生活中，他帅气阳光，不乏时尚韵味，爱穿白衬衫、白裤子、港式的小马夹，标准的小城文艺青年。

　　“有一天渐渐远去，我们都会忘记年少，射阳检察，温暖的一家……”他作词作曲，抱着吉他弹唱这首《射阳检察院我温暖的家》，萦绕在昔日同事耳边。后来他来到盐城市亭湖区，串场河流经这里，串场河边范公堤，范公堤由范仲淹领导修筑，河与堤都通到她的娘家如皋。

　　同事俞玮记得，陈业随俗表过态：她负责貌美如花，他负责赚钱养家。但他离开了这个世界，微信坚强存活——当微信剩一条黑线，可以看到他头像，看到他和她在海边的合影。两个蓝衣白裤的年轻人，甜蜜地憧憬。他的个性签名为一首藏头诗，连起来意思他爱她。

　　女子的要求一点不奢华，她渴望夜归的丈夫一个拥抱。但职业侦查类同滴水穿石，证据锁链需要“磨”，他常年约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家外，欠她若干个拥抱。

　　阴历九月十九日，他的生日。他还在办案点，父亲让他哪怕回来半天，在家吃碗面，切个蛋糕。他连说不行，半个小时都来不及。他潮，喜欢玩微信微博。曾在生日那天，他在办案之余，晒出一片西瓜皮，权当生日水果。

　　父亲欠他一个生日：“我当时真应该把蛋糕给他送过去啊！”

　　亲情相欠无数，生死相隔无法偿还。

　　大约冬春之交，冬眠的物种渐苏醒，一个叫鹏的女子拥抱她的孩子，捧着婚纱照，如教识字样让他认识擦肩而过的爸爸……

　　2016年2月，他换肝的希望破灭，死神一步步走近。他努力地活着，在人间唯一的希望，想看一眼即将出世的孩子。

　　2月27日，他不甘心地闭上眼睛，为自己三十而立不久的青春画上句号。病逝四天后，他的儿子出生。3月7日，妇女节前，盐城市、亭湖区、射阳县检察院女检察官代表，看望他未曾见过的孩子。她们跟孩子说：“从今天开始，我们都是你的妈妈。”和他一起考入检察机关的同事杜丽丽说：“未来，我们一定会告诉孩子，他的爸爸是好样的。”

　　2013年春节前的一天，陈业出差到南通看守所办案，两天形成提审笔录160余页。提审结束后当晚，他又带领办案人员赶到受害单位调查取证，取证完毕后，受害单位的领导盛情挽留提出吃晚饭，他婉拒。

　　如皋近在海安咫尺，愧对岳父岳母的期待。虽然检察同行，同为八零后的陈业与如皋检察官刘涛没有交集，唯有一段职业履历年月相接：2012年3月，陈业担任盐城市亭湖区检察院反贪局侦查一科科长；2012年4月，刘涛到新疆伊宁县人民检察院挂职任检察长助理。

　　与陈业辞世不同，刘涛突然离开，没来得及留下片言只语。10月13日工作期间，作为如皋市人民检察院第三检察部副主任、二级检察官的他，突发心脏骤停，抢救无效而殉职。别人讣告写享年多少岁，年仅36岁的他让人难以表达。

　　噩耗传到他挂职过的新疆伊宁检察院，叹人生，最难欢聚易离别。现场的哭声起于抢救的医院，起于心存侥幸希望还有奇迹的电话。

　　“他乡”如皋城，离湘西故乡很远。华发苍苍老父出发赶路，跨越千山万水，凌晨三点抵达如皋城，只为看儿子最后一眼。

　　宁静的如皋城，听见一个老人任性撕心的哭声。

　　绝对不为娱乐，猜个“勇敢的心”字谜，谜底：憨。可掬的“憨”字配得上这个汉子，成为许多熟悉他的人追忆故旧的年度汉字。

　　十月，习惯家国同庆。曾经的幸福时光，如皋城没有遗忘。2013年国庆长假后一天，10月9日，刘涛和他的心上人王漾漾成为“最浪漫的新人”，如皋城妇联主席王桂兰亲手证书认证。

　　不知秋天的第一杯奶茶，他花了碎银几两。这些都不重要，对姑娘来说，感动无处不在……

　　新郎骑着单车,载着美丽新娘，18位帅小子骑着单车紧随其后，身穿统一的大红T恤，欢快地骑行在如皋城街道。

　　逆如皋江流向上，非诚勿扰金陵城。习惯地方曲艺“打雷话”的如皋人，听到了一段雷语：宁愿坐在宝马里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车里笑。

　　骑行爱好者的他提出自行车迎亲，如皋新娘不一样，接受独特创意。在迎亲的自行车队伍中，她坐在自行车上盈盈地笑，芙蓉笑脸可直接入年画。

　　宝马迎亲车队驶过城里大道，自行车迎亲队伍为当地电视台报道。省城新华日报发了题为《期待朴实婚礼越来越多》的时评。

　　刘涛在长江尾，逆如皋江流再向上，亲人在资江河畔。以自行车为马，他再也回不到少年离开的家；只有以梦为马，亲人才可见到他。悲伤不可避免，走出悲伤可见淡定与从容。

　　如皋，一个长寿之乡，人们惋惜早逝的青春；如皋，一个花木之乡，人们怜惜成长的少年。飘雪的季节，朗诵雪莱的诗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无论面朝大海，抑或脸向长江，波涛荡漾之后，一定春暖花开。

　　从丰乐桥到龙游河，如皋城焕发生机，银杏树边月季争艳。如皋城的天空，放飞孩子们的风筝。祈愿春风拂两个女子的面，在所有的笑脸中同样灿烂。

　　如皋，扬州隔壁的城。“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扬州人张若虚写的仿佛如皋江边实景。宋代苏老夫子张若虚同问：明月几时有？思念远方的亲人，苏老夫子不胜慨叹：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人生鹏程万里，最忆花样年华。如皋城，爱如潮涌；月亮走，爱相随。

　　（作者单位：江苏省盐城市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