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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大镜
我的肩上长出一杆枪
2020-08-11 16:09:00  来源:检察日报

  几乎所有的男孩子都对枪情有独钟。头戴柳条帽,腰扎武装带,一手掐腰,一手挥枪,挺身站在高地上……这样的英雄气概时常在儿时的脑海里萦绕。

  我上小学的时候就自己动手做过一杆木头步枪,经常和小伙伴们到青纱帐里玩“野战游戏”,模仿电影中的情节。再长大点,觉得这个不过瘾,又自制了“链子枪”,用十几节自行车链条叠成“枪膛”,用粗铁丝磨成“撞针”,用橡皮筋做“发射”,用火柴头做“子弹”。一扣扳机,“砰”的一声,冒一股青烟,颇有打真枪的感觉。

  骨子里的英雄情结,让我做梦都想有一把真枪,高中没毕业我就瞒着父母去了部队。那时候参军,部队来接兵的干部会先和你谈话,问问你的入伍动机什么的。没等他开口,我先问:“首长,到部队给俺发枪吗?”首长说,那当然,没枪还叫什么部队。

  到部队的第一个月,我真的很失望。每天除了队列训练就是理论学习,别说发枪了,连枪的影子都没见到。再加上我被分到防化连,听说防化兵就是穿防毒衣、戴面具、侦毒、消毒之类的,根本就摸不着枪。

  我当时一冲动就去找连长,要求调到侦察连,真刀真枪、擒拿格斗多过瘾。连长两米的个头,像城墙一样把我堵在那里:“新兵蛋子,反了你了,这连队是你随便挑的?无组织无纪律,还想要枪?”我扭头就跑,连长在背后里喊:“想摸枪不是?明天让你摸个够!”

  第二天是周六,连长让文书带我去了连队的军械库。一进门我就傻眼了,好家伙,一百多支枪整齐地排列在枪架上,清一色的全自动冲锋枪,折叠式铁托的那种。文书说,今天的任务就是擦枪。记住,使用武器从学会保养武器开始,爱护武器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

  我跟着文书把枪栓、弹匣、撞针等零件一一分解,捅膛、擦拭、上油,一个下午下来,我从笨手笨脚到熟练拆装,武器的构造和原理了然于胸。

  一个月后,我们终于开始射击训练了。每天下午,就在营房后边的桑树林里,我们趴在冰冷的土地上瞄靶子。隆冬时节,桑树叶子都落光了,泥土也已冻得梆梆硬。寒风吹过来,眼睛直淌泪水,脸上也皴裂了许多小口子,泪水流过生疼生疼的。

  “左眼闭,右眼睁,瞄准靶心不放松。”射击教练刘参谋又矮又胖,说话幽默俏皮。别看刘参谋其貌不扬,据说是全军有名的神枪手。

  训练了一段时间,有一天刘参谋宣布:“明天就实弹射击,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这消息来得太突然,我兴奋得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凌晨4点集合完毕,我们披挂整齐登上大卡车。到了太行山里的董家沟靶场,士兵们站成一排,齐刷刷地走上射击台。卧倒、出枪、射击,一连串的动作,整齐划一。射击场上顿时枪声大作、硝烟弥漫。当时的场面那叫壮观,我脑子有点恍惚,颇有点身临战场的感觉。

  轮到我上场,心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的感觉。趴到射击位上,枪托抵住肩膀,这才有点六神归位。刘参谋就站在我身旁,他用脚踢踢我的左腿,算是给我纠正卧姿。两边的战友枪都响了,我还在调整呼吸。刘参谋提醒,10发子弹要在一分钟内打出去,而且要有三个点射(连发)。我大约用了半分钟就把子弹打完了,成绩只有78环。

  我们私下里议论,是不是枪没校好啊?刘参谋听见了,从一个战士手中抓过枪,压上10发子弹,跪姿射击,5个点射,发发十环。射击场上响起热烈的掌声。刘参谋冲我们吼着说,其实这也没什么,只不过你们还没做到枪人合一的境界;在你们手里,枪还是枪,而在我手里,枪已是生命的一部分……

  这话我听到心里了。两年后,部队开赴老山前线。不管是战前训练,还是在前沿阵地上,枪几乎再也没离开过我,就是睡觉也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甚至枕戈待旦。那段时间里,真正打枪是很少的。但枪仍是我们须臾不离的好伙伴,我敢说,这个时候如果需要开枪,我不用瞄准也保证百发百中。因为这时的枪,已不仅仅是枪,而是我身上的一个部件。

  再到后来,我读到桑恒昌老师的诗作《我的简历》,才深深开悟。枪不是扛在肩上,而是长在肩上的。这时候我已脱下军装,也已很多年没有摸过枪,但依然觉得,我的肩上长出一杆枪。(马泽友)

  编辑:响水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