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欢与我是同吃同睡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她去了安徽的一个县城检察院,而我则回了老家。工作三年间,我在民行她在公诉,我在反贪她仍在公诉,我来到了反渎她还坚守在公诉,每周至少一次的通话似乎成了习惯,电话内容也从一开始对工作的新鲜与好奇到后来对疑难案件的争论不休,从定罪量刑标准到贪贿司法解释,时而争得面红耳赤,时而达成一致喜笑颜开,中间偶尔还夹杂着酸甜苦辣的情绪。
初上班时,她羡慕我在反贪工作的神秘与传说中的高大上,而我则憧憬她在公诉席上的唇枪舌剑和与辩护人的斗智斗勇,每天电话里总有聊不完的话题,今天科长带她去开庭,明天局长带我去取证,今天我去参加了演讲比赛,明天她去参加知识竞赛,从工作到生活,我们无话不谈,情绪激昂时她偶尔还会吼两声好汉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她的女汉子潜质。
然而女汉子也有软弱的一面,一次通电话时她语气低落,情绪也不似往常,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最近手里的案件特别多,这边几个到期的还没有诉走,那边公安的一大波卷宗又在靠近,眼睛长时间对着电脑也开始出现罢工的前兆,每天都要依靠眼药水才能感觉舒适一点,站在现在就能看到未来的路,说着说着开始掉眼泪。一时间我竟无言以对。她不是一个轻易落泪的人,上次看到她这样还是三年前在车站毕业分别的时候,一转眼,我们已经在各自的岗位上奋斗了三年。她现在的处境我感同身受,这些感受来自于深夜加班后一个人不敢回家的恐惧,来自于感冒发烧时仍要带病外出取证时的力不从心,更来自于大量夜班之后头发开始脱落、身体机能开始走下坡路的担忧。尽管她对“银屏乍破脑浆迸,腰间突出双耳鸣”的工作模式习以为常,我对“昨夜繁忙泪落花,十二点半不还家”的加班状态司空见惯,然而,在互相吐槽模式关闭后,彼此劝诫对方跳出检察系统的“牢笼”时,却又犹豫了。
我说,你改行吧,律师不错,她说,你辞职吧,自己做老板更惬意。说完之后彼此还嬉笑怒骂一番,我知道,不是不想,是不舍。不舍得一起并肩战斗的队友,不舍得第一次办案开庭时忐忑又激动的心情,不舍得加班取证时的忙碌充实,不舍得案件攻克后的满足喜悦,反贪战场,我们在较量贪污与腐败,公诉席上,我们要细辩罪恶与清白,这样的工作,让我们痛并快乐着。
孔子说尔爱其羊,吾爱其礼,我说,做一天和尚撞好一天钟,拿一天的工资就要办好一天的案子,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就要承受这个职业的各种不如意,哪怕它的收入与你的付出不成正比,哪怕它的职业尊严已经扫地。做一天和尚撞好一天钟,这是法律人的契约精神。
而此时此刻,我还在去看守所提审的路上,车窗外的雨很大,但是风景这边独好。
(作者单位:江苏省东海县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