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在珠海拱北车站,坐上了开往广州的空调大巴。两个半小时后我将抵达广州客运总站。再步行十多分钟,到达广州火车站,十八点既可坐上开往九江的k87列车。之所以买下午一点的大巴票,就是怕进入广州市区遇上堵车而最终赶不上火车,这方面曾经有过惨痛的教训。这次宁愿早点在火车站等上两个小时,图的就是一个踏实。毕竟是人等火车,绝不是火车等人。
车过中山,不知不觉中睡着了。一觉醒来竟过了番禺。打开水杯喝上一口,发现汽车票早已从短裤口袋中滑落到地上。连忙捡起放进口袋与身份证与火车票夹在一起。心中突然一紧,若是火车票或身份证掉了可就完了,是否应把这两样要紧的东西放进背包内的钱包呢?转念一想那样倒是保险了,但到了人山人海的火车站检票口,哪有功夫再从背包中往外拿呢?还是放在短裤口袋里拿出来方便。三样证件放好后,再放进一盒烟压着,应该万无一失。短裤的另一个口袋放着几十元零钱,那时准备好到了火车站前的小超市买晚餐用的。
三点四十分到客运总站。下车后伸手摸摸,东西都在。随着人流缓缓走出车站,进入一条长长的天桥。虽说只是五月底,但岭南的天气早已超过三十度,不仅温度高,而且湿度大,尤其是刚从空调车中出来,没走几步,身上已是大汗淋漓。忽然想找处树荫下抽口烟歇歇,于是靠在一家小店门口,掏出烟来点着,刚吸两口觉得干燥的嘴里全是苦味,掐灭半截烟,继续在烈日下走向车站。
事后知道,就是这半支烟给自己带来了一系列麻烦。
终于到了车站广场,虽不像春运那样人山人海,除了空旷的广场中央在烈日下暴晒之外,围绕广场也是人潮涌动,络绎不绝。按照原先的设计,走进一家副食店,买了一包方便面、两根火腿肠、一包花生米、一罐啤酒,晚餐够丰盛的了。突然接父亲的电话,询问我行程情况,告诉老人家放心,时间充裕的很。估计快到五点了,背着双肩包,拖着拉杆箱,缓缓地向广场走去。
广州火车站站前广场并算太大,但排队进站与出站的人流依旧可观。设在广场边沿的安检站里,身穿特警制服的警察们认真地检查着旅客的每一件行李。这场面也只有在广州这样的大站才能见到。过了安检,走到广场的中央,我放下拉杆箱,伸手短裤中去拿车票和身份证,准备进入候车大厅。忽然心中一惊,因为拿出的只有刚刚乘过的汽车票和身份证,而最要紧的火车票却不见了。连忙将两个口袋里的所有物品一一拿出,手机、汽车票、身份证、餐巾纸、零钱,就是没有火车票。
临上火车时却丢了火车票,有生以来还是头一遭。尤其是离开车不到一个小时的时候。当时偌大的广州火车站每个人都在匆匆地行走,只有我是一个人顶着烈日,手足无措地站在广场中央。
我强迫自己赶快冷静下来,仔细回忆曾经走过的路线,以最快的时间找到丢失的车票。
唯一停留过的地方就是小超市了,我提起拉杆箱朝着小超市跑去。刚跑几步就被民警拦住,原来是在进站通道内逆行,陪着笑脸请求通融,但小民警义正词严,坚持原则,只得退出绕道而行。气喘吁吁地赶到小超市,里里外外包括店前的一小块空地找了个遍还是没有。周围的旅客均以好奇的目光看着满头大汗低头寻找的我。难道丢在天桥上?但现在已没有时间回到那条长长的天桥上了。
只有一个办法——到自动售票机再取一张。提起重重的拉杆箱跑下超市前高高的台阶,再次走向广场边的进站口,再次接受一遍安检。排队过程中,一位民警对我的小拉杆箱大声说道:大件走安检带,小件走安检门。连声道谢,走进安检门,接受仪器在身上扫动几下顺利过关。撒腿奔向自动售票机。还好人不多,拿起身份证反复刷了几下就是不出票。只得询问身边的一位小伙子,得知必须到售票大厅去补票,具体如何补,他也不知道。只得顶着烈日,朝着售票大厅走去,此时早已是大汗淋漓,浑身湿透。我预感到这一趟旅程将会异常的艰难。
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流淌,又渴又累的我几近虚脱。朝着售票大厅快步急行。走到近处才发现被围栏阻挡,不得不跟着出站的人流缓缓而出,绕道多走了几百米。当我最终走进售票大厅,望着近20个窗口排起的近20条长龙,当时的心情只等用绝望两个字形容,因为离开车时间已不足40分钟了。即使现在补到票,还必须返回几百米出站,再重新进站。然后,排在庞大的进站人流中缓缓而行,还要接受候车大大厅里的验票、验身份证、安检,但时间肯定来不及了。况且,如何办理补票手续仍是一无所知。
最主要的是先搞清楚如何补票。
看到一个窗口人较少,立即跑过去,透过小窗口询问。里面的工作人员是个40多岁的女性,也是众多窗口后面唯一来回走动的人,看上去像是个领导。听完我的叙述,告诉我补票就是挂失,就在隔壁的13号窗口办理,可我望着13号窗口长长的人流,何时才能办好。尽管我再三请求,她坚持说她不办挂失。
13号窗口足有20多人在排队,靠前3个人站在护栏内。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走到排在第三位的高个子小伙面前说道:我是六点的火车来不及了,请你帮个忙,让我站在你前面行吗?小伙子没吭声,挺直了腰杆,面无表情地把头转向了一边。当时有个地缝恨不得钻进去,仿佛向人乞讨遭到别人的不屑一顾似的。心想即便不同意你也说个话呀,至于这样盛气凌人吗。
没工夫与这种人计较,时间不等人。排在后一位是个带着墨镜的小姑娘,我向她表达了同样的意思,心想她若不同意,就再求下一位。小姑娘也是面无表情地(带着的墨镜,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听完我的请求,往后推了半步,伸手指了指身前。我连声道谢,一步跨进了队伍。一下子,我完成了从最后一名到第四名的飞跃。看着刚才冷漠小伙子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感叹:世上还是好人多哇。
站了十多分钟,发现队伍一直没有移动。原来排在第一位的那位老兄半天没有动静,小姑娘告诉我那个人已办了很久,不知什么原因。此时已是五点半了。顾不了那么多了,走出队伍,来到窗口前,向排在第一位的旅客请求让我先办。那人看来好像是在网上办理相关的手续,他一边在手机上不断地点击着,一边喃喃地说,我还没办完呢,办完了就走。这时,我才发现窗口内的售票员手里托着厚厚的一叠票,或许是我的不断请求,或许是网速太慢,窗口内的女售票员突然对我说,你挂失吗?我连忙将身份证从窗口下的小铁盒中递了进去,那位胖胖的中年售票员面无表情地对着身份证,在键盘上敲击着,为了让她尽快办好,我补上一句,晚上六点k87到九江的,就是这一句话,风云突变。刚刚还在电脑上操作的售票员,立即停下手来,拿起我的身份证,用力地摔向窗口,恶狠狠地说道,六点钟还有一个小时,你急什么?后面排队去。
挨了这当头棒喝,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到原来的位置。拿出手机一看,刚才是急晕了头,看错了时间,现在也不过四点五十分。在感谢那位售票员提醒的同时,也不免愤懑不已,时间还早,让我排队无可非议,但也不至于摔东西吼人呀。后面的小姑娘关切地问我刚才发生的情况,这时她已摘下墨镜,我才发现她是个真正的美女,简直可以说是倾国倾城。交谈中得知她是重庆人,在香港工作。这时她第一次在广州乘火车回老家,以往都是坐飞机。对如何购买火车票她并不熟悉。当听她说准备买硬座票,我连忙提醒她从广州到重庆有20多个小时,坐硬座人肯定吃不消,起码也得买个硬卧。
我真心地感谢这位人美心更美的小姑娘,让我在疲于奔命之中得到喘息。否则,我可能还在长队的尽头苦苦地等待。现在我排在第三的位置,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突然前面一阵骚动,第一位的旅客总算办完了他那超长的手续。但窗口却拉上了长长的窗帘。询问第二位的旅客得知:售票员要休息十分钟。我和小姑娘几乎同时发出惊呼,怎么这么倒霉。想到广场外长长的通道,滚滚的人流,候车大厅复杂的安检,我的神经一下子紧绷了起来。联想起那位售票员刚才冰冷的那张脸,狠狠地摔身份证的动作。突然想起家乡的一句土话:烂饭多吃菜,丑人多作怪。
买过无数次火车票,还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休息,这是那家的规矩。站在前面的曾经拒绝过我的小伙子迟疑了片刻,扭头转身走出了售票厅。我的排位也从第三个变成了第二个。只是我面对的不是窗口,而是一张让人心急如焚的窗帘。
我经历了最为漫长十分钟,期间,临近队伍中两个年轻人因为排队的问题发生了口角并险些动手,酷热的天气和焦虑的心态让许多人都火气十足。同样在临近的窗口,面对两个农村妇女的苦苦相求,一位即将拉上窗帘的年轻女售票员又拉开窗帘,麻利地接过旅客递去的身份证,重新忙碌起来。而她的窗口上方的显示屏上赫然地写着“明星窗口”。
“十分钟到了,怎么还不开门?”重庆小姑娘也开始焦急起来。排在我前面的是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男性,交谈中得知他来自遥远的甘肃,到江西吉安参观学习。看着他手里陈旧的工作证和几张身份证,我实在等不及啦,恳切地请求若开始售票能否让我先办,他用手一指护栏外:我们一共四个人需改签车票。这时我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男三女,与周围人们衣着休闲不同,这几个人都身着正装,一脸的期盼神情。
在家千般好,出门万般难。人人都不容易啊。
又过了十多分钟,紧闭的窗帘终于拉开。站在我前面的甘肃人毫不犹豫地让开身子,果断地说道:你先来。那一刻,我感动的真不知说什么好。这次坐在窗口的售票员是个小伙子,我报完车次,他让我再付一次车费,不到五分钟就递给我一张票,利索地说道:凭票上车,找列车长开个证明,到站后凭证明到售票厅退票,扣两元钱手续费,下一位。
拿过这张期盼已久的车票,和好心的甘肃旅客、重庆小姑娘道谢道别,我撒腿就向候车大厅狂奔。此时已是五点三十五分了。
沿途遇到两个身穿铁路制服的大妈,冲着人群大喊:k87赶不上了,20元直接上车了。望着排着长龙的候车人流,这声音确实诱人,可20元事小,碰上了骗子赶不上火车,前面这一通折腾就白忙活了。
每个入口都有近百人排队,挑了个相对人少的队伍刚站好就后悔,前面三四十人都是组团旅游的老人,动作缓慢,熙熙攘攘。但已经站进了队就出不来了。时间已是五点四十五分。突然,一位工作人员拿着小喇叭叫道:旅行团的同志走和谐通道。几十个老人瞬间走向旁边的通道。顾不得什么文明和素质,趁乱挤进护栏内,一下子到了离验票处只有十人左右的有利位置。验票、安检、进入候车大厅、上电梯、奔二楼,整个人已是晕头转向,碰上一位身披绶带的工作人员,询问入站口,得知花十元钱可提前上车,这个假不了——买了。所谓的提前上车,实际上就是进入以前的贵宾候车室。放下行李正,整理一下湿透的衣服,正准备享受一下空调。进站的广播响起,连忙拎起行李汇入人流,下通道上站台,听着周围的乡音走进车厢,当放下行李的那一刻,整个人瘫坐在床位上。
列车启动后,如何找到列车长开证明成了新任务。询问列车员得知,列车长在十四号车厢。从五号车厢几乎是穿越了整个列车,才在餐车里找到同样是满头大汗的列车长。当我从他的手中接过证明时,周围聚集起几个与我同病相怜的人。
想不得平生第一次遗失火车票,却让自己着实体会了一番淋漓尽致的百态人生。尽管时间已过去了一个多月,但长长的天桥、烈日下的广场、弯弯的进出站通道、无数次的安检、人潮涌动的旅客人流、傲慢古怪的小伙子、善良美丽的重庆姑娘、盛气凌人的胖售票员、爱岗敬业的明星售票员、朴实厚道的甘肃好人、满头大汗的列车长,经历过的人和事,清晰地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对这些素不相识的人们,这些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我衷心地祝福他们工作顺心,生活美满。
常言道:细节决定成败。尽管事前自己做了详细的计划,但计划总没有变化快,一个小小的细节既可改变整个的时间的性质。假如自己把车票放进背包,假如在天桥上不抽那支该死的半截香烟,假如出发前就买好火车上的晚餐,假如丢失的不是火车票而是身份证,假如排队时碰到的都是古怪小伙子那样的旅客,假如没有遇上重庆小姑娘和甘肃旅客,整个旅途就是另外一种结局。可是,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现实。在生活和现实中根本没有假如。
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的导演,我们对生活以什么样的态度付出,生活就会给予我们相应的回报。人生也好,工作也罢,最后能否成功,实际上就是我们的行为与生活的一种等价交换而已。生活既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好,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坏。无论怎样,我们都必须去面对。不是吗?围绕火车票的丢失所发生的一切,就说明了这个道理。
(作者单位:江西省九江县检察院)
